在漫长的岁月中,黄河流经的地方,滋润了古老的热土,也养育了勤劳善良的人民,更积淀出了丰厚灿烂的民间文化遗产——洮砚。一砚一生命,卢锁忠在完成多次涅盘后,用匠心书写生活,用匠心雕刻人生;他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卓尼洮砚制作技艺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
“佛祖涅盘”砚
卢锁忠刚刻完一方名为“佛祖涅盘”的砚台。砚石红黄绿相间,佛祖安然入寂。佛光普照,众弟子形态各异,顶礼膜拜。爱别离中,超然忘我。佛乐袅袅,早已缕缕入耳。乍记起这只是块洮砚,才从石头里面跳了出来,方知一砚一世界,真实不虚。
这是一方以生与死为主题的洮砚。
砚之缘
卢锁忠是制砚大匠,52岁的他早完成了多次涅盘。所谓“大匠”而不是“大师”,是因为匠心是独运的,而师心是自用的,卢锁忠有的是匠心。
1968年,卢锁忠出生在甘肃省卓尼县洮砚乡。洮砚乡因物得名,盛产洮砚。对这个还处在饥荒中,已经有五个孩子的家庭来说,他的降生意味着多了张吃饭的口。
尽管生活艰难,父母还是想尽办法让他读书。学习之余,他常为公社牧场放牛。在砚瓦石嘴,这个懵懂的少年常常抓起一块块蓝绿如玉的碎石追赶不听话的牦牛。
多年以后,在和恩师刘爱军的探讨中他才知道,唐代以前的洮砚石料恰是出自砚瓦石嘴。
从圈滩沟——砚瓦石嘴——巴木车,是古时候四川到狄道(临洮)的行军道和商道,诸葛伐魏,走的就是这条道。征战的兵士在磨刀过程中发现此处石质柔软,遇刀成型,好事者遂带回军营细雕慢琢。洮砚就是这样产生的。
到了北宋年间,大将王韶平定洮、岷、河、潢之乱,然后屯军不远处的九甸峡口。随军一山西籍卢姓配军游玩期间发现洮河边的石料绿如蓝、带黄膘、细腻光滑、明亮如镜,这才改采喇嘛崖的砚石。
14岁的小锁忠哪知道这些,空荡荡的山里,他的心比那山还空荡。除了抓鸟斗蛐蛐,他只知道古路坪村的外爷和大舅都是砚匠。
外爷不是说过吗,砚瓦石嘴的石头能制砚。他年轻好奇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直跳,生活的单调反而激发了他对新事物无比浓厚的兴趣。
他有次瞒着父亲偷偷背了两块洮砚石背了家,然后找了一个善画窗花的阿姨在石头上画了梅。母亲笑着说,石头上画个画能长出东西来?
没有雕刀成为最大的障碍,他想起挂挑担用的废弃马掌。趁着父亲不在家,他硬是用钢棍把钉入柱子的马掌剜出来,然后用火钳淬火,拿大铁锤把马掌捯饬成两个长短不齐的刻刀。
弄好以后,他将山上捡来的半截鹿角钉入柱子替了马掌,父亲对此浑然不觉。
这种“不务正业”的行为最后还是被父亲发现并遭到反对。他只能白天学习干活,晚上偷着在漆草房子雕石头。
那方梅花砚终于雕好了,他怀着忐忑的心卖了三十元。三十元,这在当年可是一大笔钱。对他而言,最大的兴奋不是得到这笔钱,而是自己的选择得到了认可。
从此以后,父母开始支持他制砚。
砚之情
十六岁那年,他每次做完功课,就频繁往外爷家跑。1985年,高中的他夹了半卷牛毛毡去外爷那里拜了师,从此吃住都在外爷家。
外爷是老读书人,还是个中医,他心灵手巧,是跟大舅学会制砚的。子授父业,在当地传为美谈。大舅名乔国荣,曾在岷县赵成德的砚台厂干过两年,是古路坪最早制砚的,也是当时制的最好的,擅长龙凤、葡萄,八仙、花草等平面砚,他师古法,刀法极佳。喇嘛崖有种砚石太硬,只有乔国荣有入石三分的功力。后来这类砚石被称为“乔国荣石”。当时用的钢刀,可不比今天的合金刀锋利。
外爷虽是半路出家,但悟性极高,且有绝技,能从高往低雕砚,做立体、半立体的砚台。比如雕鹿,从鹿角下刀,层层下剥,布局极其准确,然后到鹿头,再到鹿身鹿脚,鹿却永远在砚堂里,坐卧行走都很生动。立体雕不同平面雕,是没法事先绘图的,功夫全在眼里、心里、手上。
外爷看书多,藏书也多,什么文人高士、才子佳人、文臣武将的故事随手擒来,皆可用为素材。这是卢锁忠最痴迷的地方!尽管那时候不求甚解,但依然心向往之。外爷还藏有有一套芥子园画谱,这套画谱后来全装进了卢锁忠的脑袋。
卢锁忠从大舅那里继承了刀法,而外爷给了他一扇未启之门,隔着窗户,他隐约看到冰冷的砚台背后传统文化深邃炫目的光芒。
20岁的时候,卢锁忠在外爷和大舅那里出了师。
临走前,外爷意味深长的告诉他:“每一块砚石都有自己的一条生命,看不到这点,你就是块石头。“
80年代,在洮砚界独领风骚的当属“金疙瘩”李茂棣。洮砚人素以砍树贩木头为业,改革开放后,兰州来了很多贩砚台的商人,砚台价格开始飙升。
那时候“金疙瘩”李茂棣还不是国家级非遗文化传承人。李茂棣砸锅卖铁,费尽心血才把砚艺继承下来。后来他打破常规,破天荒把把砖雕、木雕、窗花的镂空艺术引进洮砚制作,这在砚界引起轰动。
最为可贵的是,他打破了门户之见,授徒无数。在那个保守的年代,手头有艺意味着有了饭碗钱路,很多人宁愿带进棺材也不传艺,哪怕是至亲兄弟。
卢锁忠也做过“金疙瘩”的学生。李茂棣胸怀坦荡,看你雕的不好会当面说你骂你,一句话就能点开你。
比如看你雕的龙不好,会和你说:“雕的龙要挣破眼,抓破爪,弓破腰,张破口!别雕出来像娃娃鱼,那是蚯蚓不是龙。”极其形象生动。
2009年李茂棣被文化部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洮砚制作技艺传承人,毫不夸张地说,“金疙瘩”是当代洮砚界的祖师爷。
砚之学
二十来岁,卢锁忠已经艺有小成,开始在家带徒弟——只要想学就愿意教!砚台的价格还在飚涨,一方砚台已经涨到一百元到三百元不等。他的九龙套八仙砚破天荒卖出一万五高价,这方砚后来被一位余姓商人永久收藏。
制砚先得有砚石,以喇嘛崖的“窝子石”最佳。他经常天不亮就挎着背篼去六七十里外的喇嘛崖背砚石。到时洞里采石的人已将打好的石料转出洞口,劈好后等着卖给他们。
洞都打在悬崖峭壁上,底下是波涛汹涌的洮河。他沿着崎岖的流沙小路而下,然后攀岩付钱装了砚石。 图为洮河河畔的喇嘛崖那时候75元能买了两块“窝子石”,随便一块在今天能卖到上万元。采石风险极高,在喇嘛崖第三个采石洞里,一位名叫加布的采石人在石洞坍塌后被活活砸扁,还有一位老人被坠石砸伤内脏,早早离世。喇嘛崖的石料差不多要采完了,大家开始朝着水泉湾顶采砚石。一位二十左右新婚不久的女人背着砚石走在悬空的木杠上吓得腿软,一脚踩空滚了下去,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另一位采石人在水泉湾采石洞被坠石砸死。这些悲剧深深刻在卢锁忠年轻的心上!石料来之不易,每一块砚石背后都是眼泪、血汗乃至一条魂飞魄散的性命——敬畏砚石就是敬畏生命,砚石容不得半点糟蹋。迄今,他每年都会带弟子拜访喇嘛崖,这已然如同朝圣。缅怀之余,更是对年轻一代的深刻启迪。1991年,香港一企业在兰州开了洮砚公司,在全省范围内招聘大学生学徒。新婚燕尔的卢锁忠被慕名请去做老师,那时他23岁。当时洮砚公司收购了很多老坑石,老坑石指喇嘛崖宋坑和水泉湾明代坑石料。这些石料光亮如镜,十分柔软,刀滑下去像铧犁在肥沃的黑土地上一样松软细腻。“老坑石”市场价一斤7毛钱,洮砚公司按一斤1元收购,装了几东风车送去了香港。刘爱军是公司的总设计师,负责设计和绘图。卢锁忠负责给大学生教授刀法,主讲如何下刀,如何雕出层次。后来公司垮了,卢锁忠和其他几个人在九州开发区开了一家制砚厂,请刘爱军做了设计师。包括卢锁忠在内,当时整个洮砚界对刘爱军的作品都不以为然,甚至嗤之以鼻,他们认为刘爱军的作品太过平常简单,哪比得上自己手底下镂空飞扬的传统龙砚。一个偶然的机会让卢锁忠大开眼界!刘爱军在金港城卖了新房,邀卢锁忠等几个同事帮他搬家,他家藏名砚众多,简直是洮砚的天堂。卢锁忠足足吃了一大惊,这才知道刘爱军在公司传授的只是皮毛。这些作品简单大气,立意高远,融入了大量贴切的文学表达,每一点都恰到好处,韵味无穷,和自己所学的象形雕诸如龙凤松竹砚是完全不一样的。卢锁忠深深的感叹这门艺术的高深莫测、无穷无尽,知道了刘爱军是真的不一般,是深藏不露的大才。手艺不同于艺术,手艺不过熟练重复而已,艺术却是学海无涯。赞叹之余,他暗自下定决心,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刘爱军学习,哪怕砸锅卖铁也要学! “那是发自肺腑的觉得雕的好啊!” 直到今日,每逢他想起这段奇遇,还是啧啧称奇,由衷佩服。下定了决心后,他辞职回老家安顿好家小,然后怀着忐忑的心情给刘爱军写了一封长信。刘爱军回了寥寥数语,表达的却是说不完的欢迎和热情:只要你卢锁忠来,我敞开大门!曾经的同事,就这样成为自己的老师了。刘爱军说话如制砚,不多说一字,多下一刀。形不过皮囊,意才是真谛,能行能藏,这是个不住相、观自在的人。他看中的是卢锁忠是个实在人——实在人质朴,能静下心来,这和他选砚石一模一样,大拙藏大巧。那是1998年,收到回信,卢锁忠便直奔刘爱军的艺术研究所。在刘爱军麾下,他像牛闯进了菜园子,一心扑在制砚艺术上,本来三年可以出师的他,足足花了四年的时间学了个够。回家时,已经上小学的儿子直挺挺的看着他陌生的叫不出一声爸。老家的同辈们还在飘飘然中,殊不知那些规规矩矩的长方形、圆形、椭圆形、箕形、风字型、蝉形、案形等“三寸金莲”将被抛弃,曾经划时代的龙砚和镂空砚将被一种新砚种代替。这就是刘爱军的随心砚!随心砚充分尊重石头的石状、石色、石纹、石膘等原貌,因石制宜,因势利导,把石头天然原始的模样充分展示出来。石内求法而非石外求法,石头第一次得到尊重,有了心有了生命力。刘爱军也达到了点石成金的境界,他把禅学思想在砚艺上充分表达了出来。此外,他的单扇砚突破了之前双砚笨重繁复的特点,作品轻盈灵动,含敦煌壁画古法。砚石从此被解放,开始真正的表达自己。“金疙瘩”李茂棣点燃了洮砚这把火,刘爱军却赋予砚石以生命。尽管他不是洮砚人,却毫无争议的在90年代成为洮砚界的代表人物。卢锁忠这才明白外爷说过的话——每方砚石都是一条命。刘爱军后来做了居士,成了度砚石的菩萨。作为最早的入室弟子,卢锁忠是他最引以为豪的门生。34岁,他在乔国荣那里得到了传统刀法,在外爷那里学会了文化表达,在“金疙瘩”那里明白了厚德载物,在刘爱军那里受到了哲学熏陶。在这些大匠手中,他像一块砚石一样被精细打磨了整整18年!大匠早慧,但也晚成,而立之年的他出了刘爱军的师。洮砚不比端砚、歙砚,生在乡野偏僻之地,距离内地太远,大多数听过洮砚的人却没见过它。让洮砚走出卓尼,走出甘肃,走出中国,这是卢锁忠梦寐以求的事!尽管在兰州发展也不错,卢锁忠还是选择离家较近的临洮落根。临洮商贾云集,砚台市场繁荣,更重要的是临洮的教育抓的很好。多年来他一直为了砚艺孜孜求学,此刻他对亲情更加渴望。那时候儿子已经要上三年级,女儿也开始蹒跚学步。
砚之业
卢锁忠开始了他的事业!2002年的那天晚上,他拖家带口把所剩无几的家当搬到临洮。一家人在小吃城吃过晚饭,口袋里只剩16元钱。凭着这16元钱,15年后,他的个人资产已达上千万。手头有艺,心上踏实!这种自信让他更加能静下心来,他不设洮砚店铺,一天到晚埋头于作坊。市面上那两年找不到他的作品,要买他的砚,只能上门求货。顺风顺水的背后,他比任何人都努力辛苦。45岁以前,他从未在晚上一两点前睡过觉,每次吃完晚饭,便接着干活。二侄子读书吃不了苦,辍学跑来跟他学制砚,时间不长就连夜溜回了家。一进门他就和父母说:“比起念书,制洮砚要命咧!”然后背起书包飚进了学校。当时是洮砚发展的黄金时期,市场化带来洮砚春天的同时也给制砚人带来了丰厚的利润。出人意料的是,别人赚了钱忙着买房买车,他却把所有的积蓄花在了买老坑石上。老坑石石料最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九甸峡水库建起来后,本来将近枯竭的喇嘛崖被淹掉一半。这是件喜忧参半的事,喜的是市场上砚石资源供给减少导致砚台价格飙升,忧的是制砚用的好料越来越少。再三考虑后,他横下心买了六十多平方米的地下室专储老坑石,而当时全家四口人挤住在一个狭窄阴暗的小出租屋里。没日没夜的抛光机声干扰了房东的休息,他迫不得已租了一个一年一千左右的独院,再次搬了家。等开办洮砚厂、买房子,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而那时,一颗饱满坚实的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多年以后,他要干一件大事。他顶着压力下血本买下600平米的地皮。在那个房价普遍很低的年代,土地算不上什么投资品。只有他自己知道买这么多的地为了什么,他要在那里建一座洮砚博物馆,把整个洮砚艺术撑起来!这是不能用钱财衡量的。不曾想,他却因公成私,这种“头脑发热的”买地行为在房价暴涨后被证明是他的神来之笔。他开始对这世界洞若观火,越在砚艺上钻的深,越对这人世看的透。而反过来,对生活的洞悉成了他艺术上最大的特色。“道在便溺之间”,一饭一石,皆有真味。他的艺术哲学开始不同于刘爱军,刘爱军的哲学是禅学,卢锁忠的哲学却是生活。禅学的内涵是和谐,而生活的本质是矛盾和冲突,是超越短暂和谐进而对人的终极关怀。如果说刘爱军赋予了石头生命,卢锁忠的“百态砚”不仅让石头开口说了话,还和人有了情感交流和释放。刘爱军浑然天成,卢锁忠天人合一;刘爱军以石头为主体,点石成金,是人成就石头,而卢锁忠自身就是洮砚的一部分,物我不分,是人砚互相成就。雕完一块砚,人世间便多了一知己。“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他的作品已经成熟并进入创作井喷期。2006年,《幸福》、《丰收》等作品在北京文房四宝名师名砚精品大赛上摘获三个金奖。2008年,作品《满江红》、《琵琶行》在第十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上,双双获得金奖;《文房四宝组合》获第十届国家级工艺美术大师精品博览会传统艺术金奖;《温暖砚》获第九届中国工艺美术大师暨国际艺术精品博览会“天工艺苑百花奖”优秀奖。卢锁忠2008年献礼奥运会的“巨龙迎奥”砚是国内最大的洮砚2010年,他被甘肃省文化厅选拔参加上海世博会洮砚非遗传习展览。如他所愿,洮砚终于走出了甘肃,走出了中国,走向了世界。
砚之德
新世纪伊始,卢锁忠、王玉明,马万荣成为洮砚界第三代领军人物中的三驾马车。2010年以后,卢锁忠开始独占鳌头,成为翘楚。
所谓翘楚,面子背后是铁打的里子。
卢锁忠很注重弟子的德行,有的弟子技术很好,但是品德不行,他会找个借口让他们回家。离开的学生心照不宣,保全体面之余多了一份对他的敬重。
对圈子里的其他人,他就宽容多了。和当年的“金疙瘩”李茂棣一样,不管去谁家,发现问题都会和你说明白,拿起刻刀当场愿意给你改,不怕手艺被学走。别人去他家请教学习的,他一定讲的清清楚楚,让对方心满意足,不虚此行。
“比起南方的其他砚种,我们做砚台的人太少,做得好的更少。”他经常和别人这样说到。
2016年五年一次的甘肃省工艺美术大师评选中,他的两名弟子获此殊荣,最优秀的一位弟子因为只有29岁,未达到法定30岁没能参加评选。同期入选的还有他帮忙设计、指导过的三人,在该项评审活动中斩获半壁江山。
卢红孝是他最为出类拔萃的弟子,小时候家里属村里最穷,十来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想拜师卢锁忠学艺。
卢锁忠看中他的实在和孝顺——实在人能静下来,孝顺人心正,便应了下来。
师徒同父子,红孝成年后,卢锁忠帮他在老家盖了新房、娶了媳妇,而后又在临洮买了个四十多万的单院独立房。
现在卢孝红的刀法差不多已经能赶超师父。
父亲去世后,红孝对师父师娘说:“您二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现在红孝最小的孩子已经上了幼儿园,周末一有空就迫不及待去找爷爷奶奶玩。
砚之思
2011年,随着老坑采矿权的变更,砚石的供给更为紧俏,加上砚石本来就稀缺,一块“窝子石”暴涨到上万元。喇嘛崖以前散落的巴掌大、火柴盒大的石料,一斤涨到三四十元,最后还是被哄抢而空。
市场上没有老坑石,制砚人有钱也买不了好石头,偶尔有一块老坑石还被存了起来,水涨船高,待价而沽。
收藏石料似乎变得比收藏洮砚更惹人爱。
没了石头,学了制砚就等于学了屠龙之术。那些信心满满,刚入砚门的年轻人们开始纷纷转身离去。
尽管整个洮砚界受到了冲击,临洮却暂时成为了一方净土。经过多年的积累,卢锁忠的库里已经藏有不下15吨的老坑石。当时陈国汪从银监会挂职临洮县文化副县长,热心洮砚艺术,专门给县文广局、文化馆做了指示成立洮砚协会。
2013年4月27日,卢锁忠被选为临洮县洮砚协会首届会长,而早在2009年,他已担任卓尼县洮砚协会副会长。
同时,他的作品一次次继续摘得大奖。2014年,作品《慧眼识乾坤》获中国国际传统工艺技术研讨会暨博览会金奖,以此为界,他的砚艺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当一个人的名字化身为一个行业或者圈子的符号时,同时意味着他也背上了西西弗斯式的滚石。
作为代表人物,整个洮砚艺术的传承重担压在了他的身上,他需要对整个洮砚界做出思考。
2015年被评为甘肃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洮砚传承人后,他决定辞去协会会长。
面子上的事留给大家,他要去做里子里的事。整个洮砚界的传承和壮大,一时间像座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
还没有开会选举,大家就纷纷反对,卢锁忠都不干了,还参加什么选举会。怕他强辞,大家索性不来开会。没了这个主心骨,洮砚协会就有名无实,就得散架。
2016年5月,在卧龙湾洮砚水镇举办活动期间。他趁着大家都在强辞了会长。在离职感言中,回想起洮砚艺术走过的艰难路程,他热泪盈眶。
他开始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件事上——建中国第一家洮砚博物馆,把当代洮砚艺术的最高水准展示在世人面前,共享传承。而最坏的打算是给后人留下一些文化标本,即便日后洮砚断了石失了传,不至于洮砚艺术也烟消云散、缥缈无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艺,不能断在自己这辈人手上。
他在当年那600多平米的土地上,做起了锦绣文章,干起了他朝思暮想的大事——洮砚博物馆。
砚之承
洮砚博物馆建成后,博物馆共三层,总面积达1200多平方米,藏320方洮砚,每方都是精品。这里面有自己最好的作品,包括代表洮砚界参加世博会的十几块展品和一套作为国礼赠送外宾用的特许商品,还有众多当代制砚大师的名作。此外还有十方极其珍贵的古砚,三块唐代箕形砚,一块宋代抄手砚,一块明代砚,三块晚清民国砚。最为古老的是在马家窑和辛甸挖出的两个画彩陶用的的研磨器。马家窑文化和辛甸文化皆以彩陶纹饰名世。沧海桑田,这些陶器是那个时代唯一传下来的标本。正是因为这些传世的彩陶,马家窑这一西北一贫瘠荒芜的黄土坡才会大放异彩,为人铭记。沧海桑田,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当有人想起洮砚时,定会和卢锁忠的洮砚博物馆定格在一起。(后永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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