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潘硕珍
河湟花儿与洮岷花儿乃是人间的两朵仙葩。其中歌咏爱情的花儿,又是花儿中的精品。
“我和你黑头发‘裹络’成白头发/八十的头儿撇下”,这是一首河湟花儿中的两句歌词。“裹络”该是羌藏语汇,就是苦熬、陪伴的意思。这首花儿的上句,表达了一对平凡夫妻白头偕老的朴素而真诚的渴望。他们好不容易把相濡以沫的日子熬到80岁上,打算将来“同归于尽”,谁承想万恶的死神,硬是把其中一个击倒在地,剩下一只失偶的老雁,独自唉声叹气。“黄河岸上的咕噜燕/石头上蹲给了两天/双双对对真好看/单帮子活下的可怜。”佛家的八苦之一就是“爱别离苦”:喜欢在一起的人却又偏要分离。豌豆花开的时候,远方的尕妹,哼着深情的河湟花儿,约我在梁梁上浪来;牡丹花绽放的日子,“尕妹妹身旁有人哩,没人时我陪上坐哩”、“八仙桌子上一碗茶/陪你者把茶冷了。”人生苦短,两个相爱的人儿,总是厮守不够。
“挪上个日子请上个假/把你的心上人看来”,一个痴心女子,一定患上了不可救药的相思病,怕见不到曾经把身心全都献出去的男子。那个总也不露面的男人,一定干着一份身不由己的工作,要不就是那种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负心汉。“相思病得下一天往黑睡/娘老子问了/就说得下的是寒病(感冒)”,她得独自吞咽相思的苦果。
“我看是你在玻璃的镜儿里头/我把你了着呢么到底取不出/我就把住玻璃镜儿者哭”,这是一首洮岷花儿中的一束——啊欧怜儿,采用设喻的修辞手段,取“镜花水月”之意,表达了一个男人对异性强烈的占有欲。这首花儿与《红楼梦曲·枉凝眉》有异曲同工之妙,暗寓爱的徒劳。佛家的八苦之一就是“求不得苦”:想要的东西却得不到它。
“园子角里刺木香/他们阿姨(孩子婶娘,具有暧昧意味的情人)/你连(像)樱桃树一样/樱桃尕者/我尝是好像味道香”,这又是一首洮岷花儿,将一个男人享受到的爱欲融合进对“他们阿姨”的赞美之中,手法十分含蓄。
“把阿哥送到黄河沿/眼看着上了渡船/河里的浪花翻三番/活拔了尕妹的心肝。”这首河湟花儿的时代背景是军阀马步芳为扩张势力,对甘青地区各族人民尤其是土族人实行民族歧视和阶级压迫。无论是哽咽的声调还是被黄浪花溅湿的唱词,都在表达一对被迫分开的情人或夫妻之间依依不舍的感情,有着强烈的揪心拔肝的痛感,而这不幸的根源在于马匪帮的抓丁拉夫。
“谈话哩谈话哩心邪了/心没邪/三魂儿你勾上走了。”这样摄人魂魄的花儿,由富有磁性的歌喉漫出来,你能想象出被讴歌的那个人,她的美丽一定惊世骇俗。这首河湟花儿和古诗《陌上桑》一样,通过侧面描写而表现她的外貌,有着别人无法企及的魅力。痴情于她的那人,类似蒲松龄笔下的阿宝。
“过雨起来雷没有响/雷响时天下响哩/实心蹋意者你没有想/你想时我打喷嚏哩。”这首花儿成功运用了比兴和谐音的修辞手法,对情人的埋怨和“责备”溢于言表,心有灵犀式的相思也可以这么表达。“想你者眼睛里淌血哩/再想哈时就要我的命哩!”相思煎熬人的程度远远超过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经常聆听尕妹妹漫唱的花儿,我就想成为尕妹妹的知音,还想当尕妹妹讴歌的憨墩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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