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心容/甘肃舟曲
 

　　故乡进入盛夏，也进入了花的世界。

　　小时候，故乡是甜甜的槐花，一束束雪白与甜蜜垂挂枝头，在夏日的晚风中散发清香。长大一点，故乡是烂漫的蔷薇，少年的我总在这样的季节里，躺在爸爸的花架下，头顶是一片璀璨的烟霞。而此刻，我手边的花瓶里正插着一束百合，惭愧的是，我总是无法将一盆植物好好养大。

　　我是与花一起长大的孩子。

　　我的生活里，从没缺少过鲜花。无论是最常见的杜鹃，还是略显稀罕的郁金香，无论是板正的君子兰，还是婀娜的水仙，亦或者娉婷的茉莉，鲜亮的牡丹，娇艳的玫瑰，热烈的非洲菊，都在爸爸的花园里，等待拥有自己的季节。

　　爸爸爱花，也爱草，爱鸟，也爱小狗，爸爸总是乐得逍遥，坐在石榴树下喝茶，眯着眼睛听歌，在我叫他的时候装睡，将草帽盖在脸上。

　　春天是爸爸的季节，因为他要忙着种花，种草，种树;夏天当然也是爸爸的季节，因为花要养护着，枝条要修剪;秋天更是爸爸的季节，院子里开始落叶，有些花却才要绽放;冬天呢，他开始计划新一年的播种计划。假山上的绿还没褪去，葡萄树的枝条上堆满了雪花，山风很大，出不去的时候，爸爸总是在书房里，挑选下次见我时给我的书。

　　我从没像爸爸那样，守护过一朵花的生命，我也没像爸爸那样，有耐心观察一只鸟的情绪，我像个未老先衰的怪人，早早失去了审美的眼睛与爱世界的心，我总是不太开心，不能够十分满意，这看起来是一件小事，却毫无疑问如猛兽吞噬着我的一切。

　　初夏的风，带着融融的暖意，我好久没有回家去，估摸着爸爸的花园正进入繁盛的花季，红色的大门里面，该是一个怎样旖旎的世界，爸爸是不是正站在花坛边上，仔细观察那片黄色的叶?

　　学生时代的我，坐在书桌前。夏夜蝉鸣聒噪，酷热难耐，可林清玄的文字总是清凉的，张晓风的散文总是能解暑的，蒋勋的声音总是能助眠的。关了灯，竹影琮琮，都倒映在我的书桌上，总是生闷气的小孩儿只能于书本中，获得片刻的宁静。

　　夏夜繁星如梦如幻，春花秋月无休无止，爸爸的花园整个儿沉浸在如银月色中，爸爸的花园，往复于春秋冬夏之间。她神色苍茫又行色匆匆，她一如往常又充满深意，她不断给我一点新的东西，拿走一些往日的落寞，她等待着此刻的我，将所有心结情绪寄托。

　　龙应台在她的《目送》中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目送。读了，几乎要落下泪来，人世一遭，不正如一朵花的开落，弹指一挥间，一刹那，一瞬间，人的一生，所有悲伤哀叹，最终都归于佛的世界。如何意气风发的人，总有解决不了的事，如何桀骜不驯的灵魂，都逃不脱生命的始终。不断目送，总与不断回望相间，不断回望，是为了记住来路，可未来的繁华与盛大，总教人忽略了崎岖与坎坷，有根，就不算浮萍，浮萍，漂浮在爸爸的水缸上头。

　　越是调皮的孩子，越是让父母心力交瘁，越是劳心劳力，越是宠爱有加。为人父母，总将放心不下的放在心尖，总将脆弱难堪的护在胸口，千百年皆是如此，天下父母，皆是如此。

　　小时候跟着爸爸踏青，他指给我看一把趴在墙角的刺玫，笑着说那就是我。小小的我不以为意，骄傲地接受这个比喻，少年时期的锋芒毕露，让我总是自以为是，出口伤人。可娇研可爱的小刺玫，注定会无数次被自己的刺所伤，爸爸望着我，心中一定纠结踌躇，年轻的爸爸望着自己的女儿，一定也望得见她的未来。

　　越过荆棘，当然，也越过寒冬，一个人的长大，总要有一个人老去。爸爸的担忧都化为无能为力的妥协，他的焦虑永抵不过我的快乐，这世上总有一种无法打破的定律，更爱的总是在输，在退让。

　　爸爸的花园盛放着鲜花，爸爸的女儿，已和当年的他一样大。

　　作者简介 ：
        严心容，藏族，甘肃舟曲人，散文、诗歌作品散见于《格桑花》《365体育备用网站_365彩票下载1.0.0老版本_和365差不多的平台有哪些日报》和《藏人文化网》。